整个“五一”，我没有能休假，在一段疯狂的忙碌之后，有了一个完整的周末。很想在宿舍的床上狠狠地睡它一天一夜，把所有的极致疲倦全部在梦里释放，可是不能。我要到几十公里外的小县城里去看我的女儿。她在电话里清晰地说：“妈妈，丁丁想妈妈。”
丁丁才一岁半，至少每隔一个星期才能看到自己的妈妈，母女天性使然，即使我十天半个月才回家，她仍然会努力挣开所有人牵着她的手，蹒跚地扑向我，然后再也不放开。那时她小鸟一样栖息在我手臂里，骄傲而自得地四顾，任何人前来做要抱她的模样，都被她挥手拒绝：“不，不。”
清晨，我还在睡梦深处，她的声音已经在床头响起来：“妈，起，穿！”
起床的时候，不是没有埋怨的情绪的。天才微微亮了啊。五月的天，这才几点啊。可是看到那张蓓蕾一样鲜润的笑脸、期盼的眼神，一点点怨气也当下收拾干净。
我同她去散步。
很多年我没有这样早起床了。现在所有的年轻人，都应该是爱睡懒觉的。
我们慢慢走上通向远处田野的路时，朝霞才在天际闪现，透过树梢闪闪地照在大地上。有不知名的雀子轻捷地掠过成熟的麦田。我本来不会注意到这许多细节，只因为丁丁新奇而惊诧地张大眼睛瞪着一切，不断地伸出小手：“啊？啊！”我弯着身子关照她细弱的小脚不在磕磕绊绊的路面上绊着，还得随时抬头注视她指向的任何物件，然后做出解答。
她温热的小手牢牢地执着我的小手指，那是她能握下的全部。我俯就她，任她扭得我生疼。
风吹来的时候，树木摇摆，枝叶飘舞。风是煦暖而温和的。我几乎可以听到风里我的孩子轻快地长起来的声音。
丁丁指着树们问我：“树？”我明了她的意思，我说：“风吹树啊——呜——风——吹——”她摇头，仍然执著地望它们，并且不肯离开。她的小嘴里含糊地说了好几个字，最后她终于说分明了：“绿。”
那些站在五月的阳光下的树，的确绿得让人心神为之一夺。比起春天的新绿要蓬勃和热烈，仿佛是青春的极盛，呵，不能再饱和了，再过一个月，那绿就显得沉重了。就像我此刻的生命，一生的青春之巅——转眼即将老去。我的女儿将在阳光和田野上长出她最美的影像。其时，我的时光，就一片片地剥落了。
但是此刻，是我有过的最灿烂的五月。
阳光已经越过树尖儿，我把丁丁的遮阳帽戴上。我们站着，看着那些树和麦子，在我生命的五月里。